2019，上海
2018年,我对“网红打卡”开始了持续的关注。截至目前,我通过线上、线下渠道搜索相关展览信息,以图片、视频等多种媒介方式记录了包括北京、上海等城市在内的近30处网红展览,并以社交平台为载体延伸着我的观看。
从早期的“到此一游”到如今的“‘网红’打卡”，资本与媒介的发展未来会演变成何种形态，我们不得而知。但我会以影像的方式保持专注、持续观看。
一道当代文化折射之光
前段时间的朋友圈里，有一组题名“网红打卡”的图片开始刷屏。打开一看，全是关于年轻人在各种网红地和网红展上打卡自拍的照片，极尽绚丽炫目之能事。
我一下怔住了。我们每天刷朋友圈、微博、抖音等社交新媒体，刷到各种自拍自秀甚至直播是大概率事件，似乎都习以为常了，有时候还会主动参与一把，娱乐一番。但是，当一下看到这么密集的网红打卡图片同时涌过来，还是让人有头晕目眩之感，心里会嘟哝一句：“这么严重啊！”
这可能就是摄影师的厉害之处。邹京耀年纪不大，算是网红一代的同龄人，却有着与他年龄不太相称的沉稳。当大家还沉浸在网红打卡社交狂欢中的时候，他已经抽离其中，冷静地开始反思这一现象，并且紧接着开始行动、拍摄，这是一种难得的敏锐。其作品“网红打卡”，成了一道思想的光芒，折射出当下文化的某种症候。
回想起来，网红展在国内似乎是一瞬间就出现的事情。它一早是在国外流行，近两年开始，在国内迅速蹿红。2013年草间弥生的作品展曾在大上海掀起一股“网红”打卡的高潮，当下正在北京尤伦斯如火如荼展出的毕加索大展，估计又将是今年暑期的***打卡点。无论我们喜欢与否，它已经每天实实在在地上演着。
邹京耀从2018年开始，对“网红”打卡这一现象进行持续关注和拍摄。眼下这个作品可以算作一个阶段性呈现，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，不全是自己拍摄所为。作品的*一部分是在网络上搜集的一些“网红”打卡照片，比如在一些***景点、商圈、美食街等地的自拍，尤其是跟流量明星相同的打卡地点自拍；还有一些是从一些电商平台、生活社区（比如小红书）搜集所得，这些照片主要是“小姐姐小哥哥们”穿着平台设计品牌的服饰在各种“网红地”摆拍照片。他把这些照片大量并置呈现，给人以密集的信息刺激，让人坠入海量的视觉包裹之中。这是我们当下处境的写实。当然，这一部分仅仅是作品的一个引子，他真正持续关注并拍摄的重点是第二部分。
第二部分主要拍摄的是“网红”打卡的现场。摄影师在这里展开了他对于现实的某种切割和勘探，他把现场分成了两种，一种是无人的空场景，这些场景大多结合VR、投影、镜面、气球以及形形色色的炫目装置，声光电俱全，营造一种光怪陆离的超现实场景，甚至还划分主题房间，提供和观众互动的情节和道具，让观众获得一种沉浸式体验。这些场景的位置都很讲究，一般位于“北上广深”等一线城市的黄金商圈，可以持续地吸引大量观众前来打卡留念。邹京耀拍摄得比较克制，镜头处理比较冷静客观，但即便如此，这些场景仅仅依靠本身所具有的奇观特色，就足以震慑我们的眼球。前些年比较流行的景观摄影，在这似乎又重新找回了某种回响。邹京耀拍摄的第二种就是各色人等在场景中的“自拍”场景。这些人群包括网红“小姐姐”、“小哥哥”、淘宝店店主、青年情侣，也不乏拖儿带女的中老年人，他们在这里或玩或拍，各得其所。自拍文化是近些年随着社交媒体的兴起而涌现的新型社交方式，也是个人存在感的一种体现。自拍和奇异空间的结合，再通过直播等社交网络，可以爆发出巨大的流量火花，在朋友圈刷屏，往往能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。当然，流量的背后是巨大的经济利益。
更有意思的是，他把人们在自拍的整个全景拍摄出来了，包括网红如何选景，如何摆pose，如何跟摄影师沟通取景，让我们得以一窥网红打卡背后的生产机制。从他的照片中，我们甚至还能了解到，网红们是如何精挑细选服装道具，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箱进入展场，然后使出浑身解数，摆出各种pose进行表演的。
这里边折射出的问题主要有两个：一个是大众文化尤其是商业资本对文化艺术的消费。这是一个老问题了，法兰克福学派以来，我们对文化工业给真正严肃文化带来的冲击始终保持警惕，但现实似乎从来都是不管不顾，任我前行。但我们细细观察便会发现，“网红”打卡展览大多虚有其表，各种视觉材料的堆砌，往往只是提供了一个同质化，甚至山寨、粗糙的表层视觉空间，并没有严肃的策展主题和思路，其功能也仅仅是供拍照和传播，以方便营销。所以其本质是资本操纵下的一场快速的文化消费，无法让人面对真正的问题，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严肃的思考。但恰恰是这种消费方式在当下大行其道，能无忧虑乎？
另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，当代艺术是否需要一种新的面对大众的方式？我们知道，当代艺术素来与大众保持着一定距离，有高冷范儿。但现在是流量为王的时代，美术馆和艺术机构也需要考虑大众接受和传播的问题，所以无怪乎艺术机构人士会感叹：“我们现在的宗旨，就是看展的观众不要影响到拍照的观众。”网红打卡展向当代艺术学习了场景设计和沉浸氛围的营造，他们甚至直接把拍摄点搬到了真正的当代艺术展馆和现场。那么，当代艺术是否也能放低姿态，重新找回一种和大众亲密沟通的方式？
网红打卡，是好是坏，邹京耀并没给出答案，而是端出了问题。他的拍摄还在进行，我们的思考也当继续。
